“参验法”与战国秦汉文辞-TheMethodofComparisonandVerificationandWritingsintheWarringStatesandtheQinandHanDyna.docx
“参验法”与战国秦汉文辞,zTheMethodofComparisonandVerificatio11z,andWritingsintheWarringStatesandtheQinandHanDynasties作者:黄若舜作者简介:黄若舜,男,福建泉州人,南京大学文学院助理研究员(南京210008)o原文出处: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0225期第85-95页内容提要:“参验”是以道家循环史观为哲理基础,通过考察“物(事)变”之迹以判定事物发展趋势的方法。参验法深刻作用于战国秦汉时期的文辞,造就了一种就事论事、重视历史经验的文辞风格。参验必基于“虚静心术”,为准确考察物情事变,其潜在地要求参验者排除个人的主观杂质,故这类文辞多具冷峻的美学气质。至西汉中期之后经术兴起,遂发展出另一路以经术为根基的“述圣”之文,文辞传统中“历史”的重要性逐步让位于“经义”。尽管如此,参验法及其影响下的文辞特性仍以被统合的形式存在于后世文辞之中。ComparisonandVerifiCation(参验)wasamethodtodeterminethetrendofdevelopmentforthingsbyexaminingthetraceofchangeof"things/events”onthephiIosophicalbasisoftheTaoistcyclicalviewofhistory.ThismethodhadaprofoundeffectonthewritingsoftheWarringStatesandtheQinandHanDynasties,andcontributedtoawritingstylethattendedtofocusonfactsandattachedgreatimportancetohistoricalexperience.Comparisonandverificationmustbeconductedinamentalstateofvoidquietness(虚静心术).Inordertoaccuratelyexaminethesituationsofthingsandchangesofevents,thismethodpotentiallyrequiredthepersonwhomadethecomparisonandverificationtoremovehissubjectiveimpurefactors.Therefore,mostofsuchwritingshadasoberandsternaesthetictemperament.ThestudyofConfucianclassicsbecamepopularafterthemid-WesternHanDynasty,whichledtothedevelopmentofanothertypeofwritings”tonarratethevirtueoftheancientSageS(述圣)onthebasisofthestudyofConfucianclassics,andtheimportanceof'history"inthetraditionofwritingsgraduallygavewaytothedoctrineofConfucianClaSSiCS(经义).Nevertheless,themethodofcomparisonandverification,togetherwiththecharacteristicsofwritingsunderitsinfluence,stillexistedintheformofbeingintegratedinthelaterwritings.期刊名称:中国占代、近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2年12期关键词:参验法/物变/虚静/经义methodOfCOnIPariSOnandVCrifiCatiOn/changeOfthings/VOidquictncss/doctrincOfCOnfUCianCIaSSiCS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919(2022)05-0085-古人论及文辞,常有种“本源"或"权威"意识,动辄称道"众说之郛""群言之祖”。这种见解固然重要,却也容易遮蔽对文辞传统的全面体认。不妨有此一问:若抽离这种意识,文辞又会有何种风貌?自晚周王纲不振,至西京经学兴起之前,战国秦汉间的很长一段时期,文辞之士既难述“王言"(顾炎武谓"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亦无"百家腾跃,终入环内"的"经义"可宗。于是,当文辞无法祖述本源、称道权威,便倾向于诉诸"历史"之"经验".战国秦汉时期,以黄老道术为哲理基础的“参验”之法曾深刻作用于文辞之中。凡重视"参验"者落实于对"历史""物变”超然的观审之上,必考验"事实"而绝少诉诸"权威"。本文无意以"参验"往往周涵一长时段之文辞,唯意在从一个不太常见的视角,提示一种切近于"历史""现实"与"经验”的文辞风格及其背后的黄老哲学基础;以此观照后世文辞之生成衍化,或当别具意义。一、"参验法”的黄老渊源"参验"(亦可作"参稽""稽验”等)为笔者尝试提出并深化原有理解的概念。“参验”一词本见于管子韩非子等文献,例如"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学界遂将其系于法家思想,指涉一种通过比验以考实的哲学方法。但值得注意的是,管子韩非子均有深厚的黄老学术背景,如若不拘泥于成词拆分开来看,则不难发现"参""验""考""稽"等有着"征实"特征的术语多有道家色彩。经法道法云:”称以权衡,参以天当,天下有事,必有巧(考)验。"经法论约云:"参之于天地之恒道,乃定祸福死生存亡兴坏之所在。"承袭并改造稷下黄老认识论的荀子解蔽篇云:"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参稽治乱而通其度。"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论及参验的文献还会时常提到"往事""远事",如鬼谷子决篇云:"度之往事,验之来事,参之平素,可则决之。"荀子大略篇亦云:”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大量文献表明"参""验"等术语渊源于黄老思想。有鉴于此,本文正意在深化目前的认识,不将这一概念限于综核名实的名法学意涵,而阐拓其义,用来刻画黄老道术中通过比验古今"物变"之迹以判定事物发展趋势的哲学方法。围绕参验法的黄老渊源,有几个疑问亟待澄清。其一,为什么黄老学的相关文献会频繁提及"参""验"一类带有强烈"征实"色彩的术语?这需要理解道家思想对于"常(恒)道”的独特体认。与三代时期难以捉摸、带有神意色彩的"天命"观不同,道家思想革命性地将恒常之"道"视为宇宙创生的根本动力。河上公注老子“象帝之先"句云:"道似(自)在天帝之前,此言道乃先天地之生也。"(11)这种看法置"自然性"的"天道"于"神性"的"天命"之上,标举一种具有客观规律性的"天常".朱谦之曾引司马谈语概括老学:"盖道者,变化之总名。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虽有变易,而有不易者在,此之谓常."(12)"常道"观念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去除了自然世界的神秘"滤镜天命靡常"一变而为"天行有常",宇宙的盈虚与人事的兴替开始变得有迹可循、可"参"可"验"。经法论约云:始于文而卒于武,天地之道也;四时有度,天地之李(理)也;日月星晨(辰)有数,天地之纪也。三时成功,一时刑杀,天地之道也;四时而定,不爽不代(忒),常有法式,天地之理也;一立一废,一生一杀,四时代正,冬(终)而复始,人事之理根据黄老学派的理解,天道和人事不再神秘莫测,而是纪以度数,呈现终始相应的循环秩序。正是由于这种“哲学祛魅"与自然律则化的倾向,李约瑟遂认为中国经验主义传统的开启与道家存在密切关系(14),这一看法看似令人疑惑,其实自有其深刻性。其二,黄老学的相关文献为何时常提及“故事",且幽卜注重比验古今事变?这就要进一步理解道家基于"常道"的"循环史观"。借用荀子赋篇所言"干岁必反,古之常也"Q5),道家的“天常"正是循环不已的。老子以"逝""远""反"来概括天道周巡,意即运行至极点便复返于初,是谓"反者道之动"(16)。经法四度亦云:"极而反,盛而衰,天地之道也,人之李(理)也。"(17)鹃冠子环流云:"物极必反,命日环流。"(18)这种“永恒回归"(19)模式同时也显现于人类历史,塑造了永恒复返的“循环史观"。显然,”终则复始,极则复反"(20)的宇宙常则意味着"太阳底下无新事",“当下”必然在一定程度上重复“过去",历史经验对于烛见眼下的政治现实便显得意义重大。老子有云:"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王弼据此阐发老子“知常”思想云:"天不以此,则物不生;治不以此,则功不成。故古今通,终始同,执古可以御今,证今可以知古始。此所谓常者也。"(21)据此,循环史观确立了一种"验古明今"的时间性结构,这成为学道者参验事物的核心基础。其三,受黄老道术影响,参验法具有哪些核心'特征?首先,参验法以比验古今事变为基本方法,格外重视“历史”,突显事物变化的"过程性"。道家思想与三代史官传统渊源深厚,史官掌"记事"(22),他们遍观故"Vt便会记取其中的"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23),从中抽绎历史发展的规律。七略诸子略中提出了“道家源出史官说",刘咸斯在解说这一点时特意拈出"御变"二字:"太史迁所谓通古今之变,即是史之要旨,吾名之日察势观风。此观变之术,道家所擅长。道家因出史官,故得御变之术。"(24)这种概括切中要害。总体而言,道家思想承袭史官传统之处即在于深观"物变"、洞察"形势"、抽绎“常则"。故而从这种观念中提炼出的“参验法"自然对历史变化发展的过程有着独特的敏感。对黄老道术有深刻领会的贾谊(25)尤其重视参验古今: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应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26)贾谊所言突显人事盛衰之变,显然不能仅截取历史片段加以参验,而重在对事变全过程的洞察。这正是“参验法”的第一个特点。第二个特点,参验法以黄老虚静心术为认识论基础,务求明晰细致地比较与刻画物变之迹,具有冷峻的底色。关于这点,陈来曾把史官对待历史较为冷静的态度命名为"价值中立的人事理性主义”(27),用以认识黄老道术亦然。道家深明自然法则的冷酷性,将“终始循环"的“宇宙论"转化为理解“人事盛衰"的"历史观”,确立了一种超然观乎世变的"冷眼"。故而黄老自然之旨不对历史投射过多的情感,而是顺应时变,以“故事"作为"参验”的对象,采取极为理智的态度。这种态度令学道者面对古今物变能保守T分清明,得以从容应物、不惧时变。经法道法便刻画了这种"应物"之时的理智状态:故唯执道者能上明于天之反,而中达君臣之半(畔),密察于万物之所终始,而弗为主。故能至素至精,恰(浩)弥无刑(形),然后可以为天下正。(28)这段话描述了执道者观物之状,首先是明于永恒复返的天道("天之反"),继而详察物变终始,"弗为主""至素至精"则对观物的客观性、精确性提出了严苛的要求,务求让事物显现其本然。可见,黄老道术在应物一端具有独到的冷峻气质;而追索其成因,则不能不审视参验法的认识论基础、道家"观物"之要谛"虚静心术”(29)。受宋明理学及当代文艺学、美学的影响,学者多会从修身工夫论或审美无功利的视角,将“虚静"理解为去除私欲、淡泊宁静的心性修养之术,而这一概念在黄老学原典中的早期形态反未获足够关注。事实上,"虚静”首先应作认识论层面的理解,最初描述的是探究"物情”时的心灵状态,所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30)。考察相关文献,不难发现道家渴望借由这种心术突破人类的认知局限,"一世之寿,而观千岁之知”(31),从而整全该遍地探究物情。司马谈论道家云:"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