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灯新话》反战思想初探.docx
剪灯新话反战思想初探摘要剪灯新话作为明清文言小说的开山之作,对后来的文言小说创作有着极深的影响,其中所反映出的种种思想也为人津津乐道。其中最突出的思想就是浓厚的反战思想,瞿佑在秋香亭记共二十一篇文章中,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他对战争的痛恨。志怪传奇的外表下隐藏了瞿佑对和平殷切的渴望,而他自身的经历和明初的社会环境正是他产生这种思想最大的成因。【关键词】瞿佑剪灯新话反战思想剪灯新话最早成书于洪武十一年(1378),以抄本流行于世。这一年里,湖广上里坪司(今贵州黎平)侗族吴勉起义,称划平王;元昭宗死,子脱古思帖木儿汗嗣。朱元璋已御极十数年,大明仍称不上太平盛世。而同年,瞿佑上任杭州仁和县训导,此时他已过而立之年,三十有二的年纪却生活困顿,寄居外家富子民氏,他不得不应荐为官。瞿佑在天仙子江宁道中写道:“不为资财并禄仕,行李何缘来及此?料得慈亲门独倚,望断音书无一纸。”口吴值在为剪灯新话作序时也有言:“宗吉家学渊源,博及群集,屡荐明经,母老不仕,得肆力于文学”2在外部和自身两相交错的困苦中,瞿佑于洪武十一年的上半年间创作出了剪灯新话,这本书既是社会现实的映照,也是瞿佑私人情感的凝缩,其反战思想的成因主要有三个方面。一、对连年战争的痛恨至正七年(1347年),瞿佑“七月十四日(公历8月200),生于杭州”3。此时距离元朝灭亡仅余21年,神州大地上已经爆发了反抗元朝统治者的战争。山东、河南起义发展至济宁、滕、邳、徐州等地。临清、广平、滦河、通州等地都有群众起义。长江沿岸发生群众起义,集庆(今南京)花山起义军曾以三十六人与元军数万对抗。次年,台州方国珍起义。再三年后,以刘福通、韩山童为领袖的红巾军起义。至正十三年(1353年),张士诚起义,攻占泰州、高邮。可以说,瞿佑自出生以来,就身处战乱之中,在他弱冠之前,各地农民起义不断,今日义军下一城,明日朝廷复一县,这样的消息想必瞿佑从小便耳濡目染。在他弱冠之时,朱元璋和张士诚又互相攻伐起来。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朱元璋命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余万进攻张士诚,连下湖州、余杭,进围平江。瞿佑也因此四处奔逃,他在南下杭州的路上写下了水龙吟夜宿村店:“满天霜气凝寒,北风猎猎鸣桔柳。荒村古店,夜阑人静,不堪回首。山鬼吹灯,妖狐拜月,神鱼朝斗。况颓墙鼠窜,疏离犬吠,空林下、寒熊吼。十教东西奔走。画堂深、有人孱愁。无端姑负,枝间芍药,梢头豆蔻。泪满青衫,恨销红蜡,两眉眉愁斗,算艰难险阻,备尝之矣,问天知否?”1社会萧条,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瞿佑也因此“十载东西奔走”,有这样的亲身经历,他对战争的惊惧也逐渐转变为厌恶。南下途中一路所见所闻也给年轻的瞿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反映到作品中,便是剪灯新话卷四的太虚司法传。太虚司法传描述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吴楚狂士冯大异恃才傲物,不信鬼神,遇到草木精怪都要凌慢毁辱,因此遭到鬼怪记恨。一日冯大异路过一荒村,傍晚时分突然阴风大作,群尸四起,妖魔横行,冯大异连忙逃跑,却失足掉进鬼谷中,被群鬼玩耍戏弄,放回冯大异时还将其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邑人皆以为怪物,冯大异最终悲愤而死,死后讼之于天,三日之后风雨大作,天有异象,最终沉冤昭雪,冯大异也被封为太虚殿司法。这一篇章不但剧情离奇,语言也极尽鬼魅,”时兵燹之后,荡无人居,黄沙白骨,一望极目”“复有八九死尸,僵卧左右,阴风飒飒,飞雨骤至,疾雷一声,群尸环起。”2十室九空,野鬼精怪横行作祟,从简短的文字中却可以看到战争那强大的破坏力,”及至,则皆无头者也,有头者则无一臂,或缺一足”,连鬼都是残缺的,亦或者这些鬼本身也就是战争中死去的人罢了。而即便是朱元璋定鼎天下,洪武开元后,战火也从未停歇。洪武元年至二十二年,为统一中原,明朝发动了统一战争,先后对淅东、云南、广西、四川等地进攻。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朱元璋又对苏杭地区课以重税,”特以国初籍入伪吴张士诚义兵头目之田,及拨赐功臣、与夫豪强兼并没入者,悉依租科税故官田税重,吴民世受其患”4,瞿佑的书生叹诗中也说“从今投笔复弃书,拟学东皋农把锄,妻复苦谏儿摇手,近来差科重田亩。”5因此这些原本与瞿佑并无太大关系的战争,也有了切肤之痛,他开始向往没有战争的桃源世界,写出了天台访隐录三山福地志。尤其天台访隐录,几乎可以算是陶渊明桃花源记之翻版。桃花源记写武陵人“缘溪行,忘路之远近”“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口6天台访隐录写台人徐逸“遂沿涧而行,不里余,至一弄口,以巨石为门,入数十步”“则豁然宽敞,有居民四五十家,衣冠古朴,气质淳厚,石田茅屋,竹户荆扉,犬吠鸡鸣,桑麻掩映,俨然一村落也。”2桃花源记中的隐者“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夏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天台访P急录中的隐者“仆生于理宗嘉熙丁酉之岁,既长,寓名太学,居率履斋,以讲周易为众所推。度宗朝,两冠堂试,一登省荐,方欲立身扬名,以显于世,不幸度皇晏驾,太后临朗,北兵渡江,时事大变。嗣君改元德祐之岁,则挈家逃难于此。其余诸人,亦皆同时避难者也。年深岁久,因遂安焉。种田得粟,采山得薪,凿井而饮,架屋而息。寒往暑来,日居月诸,但见花开为春,叶脱为秋,不知今日是何朝代,是何甲子也。“两相对比之下,天台访隐录仅仅稍改时间和地点,并以诗文实之而已。瞿佑饱经战乱流离之苦,也目睹过乱世中苦苦挣扎的百姓,他用志怪传奇的手法将他心中的时代之景还原,也借此表达了他对战争深切的痛恨。但在他的文章中尚有老天伸冤,有世外桃源避祸,现实中的人们却只能消逝在无尽的战火中,活在人们的记忆中和笔尖的文字下了。二、对文人命运的哀叹朱元璋认为元以宽纵失天下,这番论断不无道理。元朝虽奉行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的“四等人”政策,但也仅局限于下层阶级,土绅商人受到的影响甚少,且元朝的税入主要来源于盐税和商税,土地税收得少之又少,“土君子不乐仕,而法网宽,田赋三十税一,故野处者,得以货雄,而乐其志如此。”7于是土绅得以安居乐业,耕读传家,”元时法禁宽假,士夫得以沉昵盘游。”5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地位,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元末抵抗起义军的主力非但不是元廷的官军,也不是各个蒙古贵族,而是汉人地主阶级和土绅阶级。他们通过多种方式对起义军进行镇压,在募兵对农民军对抗的过程中显得异常凶悍和狠辣,甚至甘愿付出自己的性命。例如,元末翰林侍讲陈达,陈达在朱元璋攻克温州时,效仿其先祖陈自中为南宋守节,先投水自尽,被军士救出;即又引刀自裁,又军士夺之,最后只能断发以示决心。台湾大学的萧启庆先生在元明之际士人的多元政治选择一文中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统计了元末一百四十四名进士的资料,“忠元型”进士占到六成以上,在五十一名为元朝守节殉国的人中,汉族人就有三十二人。但朱元璋终究顶着各方压力混一宇内,建元洪武。在进入明朝以后,朱元璋主张严刑峻法,文人士子宽松的生存环境付之一炬,并且在洪武六年(1373年)时,朝廷还下令暂停科举,大部分下层文人的上升渠道也关闭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代文人们生活极为困苦,瞿佑几次科举不第,他的好友郁鲁珍更是因诗祸冤死狱中,为剪灯新话作序的凌云翰也客死他乡。同样是洪武六年,苏州知府魏观在张士诚的旧邸上修建官署,被人告发,因上梁文中高启写有“虎踞龙盘”四字,高启也被连带,于次年被腰斩弃市。瞿佑哀叹这样的世事,于是在五年后问世文坛的剪灯新话中写下了水宫庆会录这样一篇文章,文章中广利王邀请落魄文人余善文为龙宫撰写上梁文,广利王对余善文非常尊敬,非但“降阶而接曰:'久仰声华,坐屈冠盖,幸勿见讶。”2在赤建公对其出言不逊时,广利王也出声为其站台。余善文最终撰文并赢得满堂喝彩,得到广利王馈赠的宝物,鬻得万金,成一富族。明初萧索的政治环境中,瞿佑也只能借这样委婉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瞿佑年轻时尚处于元末,受元朝士人的影响颇深,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易代文人们在日月更新的浪潮中生活的艰难,并且和其他元末文人一样,他对新生的大明王朝并无特别的情感,包括占据苏杭的张士诚,瞿佑也对其并无怀念。他追忆前朝,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在对战争的反思中寻找历史演变的规律,龙堂灵会录打乱时空顺序,将吴地的历史名人聚集在一越,写伍子胥怒骂范蠡,指出范蠡的三大罪状并为自己平反,表面上是在论述吴国灭亡的缘由,实际却是对元朝灭亡的省思;他在对官场的讽刺中为天下寒士鸣不平,修文舍人传描写了冥府用人的公正透明,“冥司用人,选擢甚精,必当其才,必称其职,然后官位可居,爵禄可致。非若人间可以贿赂而通,可以门第而进,可以外貌而滥充,可以虚名而踉取也”2,以虚讽实,表达了对落魄文人的深切同情;他在对世事的目睹中思考着文人的出路,华亭逢故人记以全、贾二生的兴起与落寞为例,探讨了儒生在战乱中的入世与出世,阐述了文人在乱世中的二难选择,也体现出了战争对文人的迫害,对生命的摧残。瞿佑在撰写剪灯新话时,或许也时常会设想,如果没有这些战争,自己和好友们以及文人士子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好?可惜历史没有如果,不管前人如何,今人总要好好活着。他在乱后适西路场夜经黄弯道中有感中写道:“骷髅似知春到,向目中抽出草青青”1,词中满是对逝去生命的同情和对文人命运的哀叹。三、对自身遭遇的愤悔剪灯新话中有一比较特殊的篇章,名为秋香亭记。讲的是商生和父亲一起宦游苏州时住在乌鹊桥,邻府住的是商生祖姑杨氏一家。杨氏有小女名为杨采采,商生祖姑曾指为婚约,二人互生情愫,某年中秋于秋香亭幽会,赏月闻桂,并以诗文附和以暗定情缘。但张士诚突然起义,整个吴地都陷入了混乱,商生跟着父亲援转临安、会稽,杨采采家也徙往金陵,两人由于战乱分隔两地,近十年杳无音信。等到战乱平息道路畅通的时候,杨采采已嫁作他人妇。商生恼其负约,托仆人去寻杨采采,杨采采认出了仆人并给商生修书一封,信中写明自己嫁作他人妇的原因,流露悲伤情绪,满是对这段感情的遗憾,只能期待来生再与他结为伉俪。这一篇章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是自传性质的书写,凌云翰在剪灯新话序中写道:“至于秋香亭记之作,则犹元稹之莺莺传也。余将质之宗吉,不知果然否?”2,瞿佑本人晚年也在过苏州三首其二中写道:“桂老花残岁月催,秋香无复旧亭台。伤心乌鹊桥头水,犹往阊门北岸来”1,诗中的意象都能与秋香亭记中的描写一一对应,也就不难推测出秋香亭记是瞿佑自传了。爱而不得是令人痛苦的,瞿佑对这段感情充满了愤悔,他也在秋香亭记的结尾假借第三人称写下满庭芳一阙:“月老难凭,星期易阻,御沟红叶堪烧。辛勤种玉,拟弄凤凰箫。可惜国香无主,零落尽露蕊烟条。寻春晚,绿阴青子,已无聊。蓝桥虽不远,世无磨勒,谁盗红绡?怅欢踪永隔,离恨难消!回首秋香亭上,双桂老,落叶飘。相思债,还他未了,肠断可怜宵!”1反战思想也在相关题材的篇章中体现颇多。爱卿传中,出身青楼的罗爱爱嫁给了赵子,她侍奉公婆,贤良淑德.,还劝赵子上京赶考,结果战争爆发,群雄并起,军中一位姓刘的万户不但强行霸占了她家的房屋,还要强迫罗爱爱做他的妾室。罗爱爱抵死不从,最终自尽以保清白。翠翠传同样描写了金定和翠翠这一对恩爱恋人,战乱爆发后翠翠被抢走,金定几番寻找,翠翠已经做了李将军的爱妾。金定依旧深爱着翠翠,最后郁郁而终,翠翠同样也深爱着金定,得知金定死后也含恨而死。战争中的爱情总是悲剧的,但同时瞿佑也渴望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在金凤钗记渭塘奇遇记联芳楼记中大胆书写,女子主动追求男子并求爱,甚至于在爱情关系中女子成了主导,而这些篇章的结局无一不是皆大欢喜。金凤钗记中,兴哥随父宦游远方一十五年,杳无音信,兴娘相思成疾,饮恨而终,却借妹还魂,凭一金凤钗与兴哥相认,而后逼迫兴哥与妹身相爱,在不得不离开阳间返回冥界时,又迫使父母将妹妹许配给兴哥以续前缘。渭塘奇遇记写王生与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