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婴戏与骷髅：寻觅宋画中的端午扇.docx

繁忘婴戏与骷髅:寻觅宋画中的端午扇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了两种不同的看画之法：山水大物也，人之看者须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若士女人物，小小之笔，即掌中几上，一展便见，一览使尽.此看画之法也。(1)团扇正是“掌中”所看的画0对于什么东西适合画在扇子上，怎么画合适，如何观掂，宋代的鉴赏家或许己有一套规范。如何从存世那些早己从原初语境剥离开来的团扇画面，一窥宋代人的视觉规范？(2)爵越阴历四、五、六月的夏季是扇子的季节，进入盛熨的标志是五月的端午。存世的宋画中有相当部分是团扇画，这些作品中哪些是用于端午的扇子？作为重要的节气和节日，端午与画质完竟是怎样的关系？一、何谓“端午”？虽然特指阴历五月初五，但广义上的端午是整个五月的缩影。宋代的端午常称作“天中节"。岁时广记3解释为:“五月五日，乃符天数也。午时为天中节。”(3)所谓“天数"，是易系辞上中所说的一、三、五、七、九，“五”恰好位于这五个阳数的正中间。而午时又是太阳最高，阳气酸旺的时候，所以五月五日午时为“天中工严格来说，这一天是受至，它是一年中阳气的顶点，之后逐渐转阴，至冬至达到阴气的顶点。夏至一般不在月初，而是在五月中后旬，它恰恰被认为是端午的来源之一(4)。端午和夏至既有区别，又有紧密的联系。前者时间固定，更具节庆意义，后者时间不固定，更具天文历法意义。它们合在一起，使得五月成为一年中最重要的时节之一。在南宋杭州，五月的午间，人们要烧整整一个月的香，技重视可见一斑(5)。图1南宋无款更卉耕芳图扇237cm25.2cm绢本设色故官博物院藏重视常常是出于吉柏。五月为“恶JT,被认为是阴阳相争之时，鬼怪肆虐。五月天气迅速变热，日照强烈，多发各种瘪疫和疾病。节庆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转“恶”为安。古人也相信五月是祈祷丰产的季节。在宋代，端午前后正是粮食生产的关键时节。宋人的主要粮食作物是二麦(大麦、小麦)和水稻。约在四、五月间，二麦成熟，与此同时，麦子收割过后，水稻也在五月插秩(6),古人已经在月令中标示出了这个关键时期，即位于"立受1与夏至"之间的"芒种"，古人称为“五月节"，"言有芒之毅可稼种也"(7)。芒种的时间与端午常有重合。民俗节日和天文节气相互交织，使得五月在一年中占据特殊的地位。二、扇与端午端午月的主题是降火消灾，万物生长，地祈丰产，人祈健康。既是生活用品也是艺术品的扇子，是表达与见证这些祈求的途径之一(8),尽管“端午赐扇”在唐代已是一项宫廷礼仪，但宋代更为制度化。每年端午，一定品级以上的官员们得到的赏蜴物中都会有团扇，其中又依官品高下有银装和无银装之分(9)。南宋时“端午扇成为特定称谓(10).这类扇子大致分工艺扇、御书扇、画扇三类。赏赐“画扇可能到南宋才成为惯例。根据秘书省官员的记录，每年端午节所蜴的四把团扇中，有工艺扇和草虫画质各两把(11)。皇室也于端午节货赐给宫廷内善、宰执、亲王以画扇，其中最特别的是"御书焚榴画扇”，一面是帝王书法，一面是宫廷画师所画的蜀葵或石榴花(12).官僚文人、市井百姓也在端午节馈赠扇子作为礼物113)。大部分的扇子来自于市场。北宋开封城里有好几个专门的“鼓扇百索市"，专卖端午所用的小鼓、扇子和五色索线(14).南宋更是有专门的扇子铺和画团扇铺(15),端午的主题是辟邪消灾。因此，端午节的扇子有时也被称作“避盗扇”(16).扇子之所以能够具有这样的功能，从科学角度而言，是因为它用凉风驱走了暑热可能会带来的疾病：从信仰的角度而言，是因为扇子扇走的是邪气，而且扇面上装饰的吉祥图样也具有辟邪的功能。开封1鼓扇百索市"中所卖的扇子，有一种特别的纹样：“小扇子，皆守、黄、赤、白色，或绣成画，或镂金，或合色，制亦不同。"117)这种五色扇子，与端午的五色彩索相似。而孟元老把端午所用带图案的扇子统称作“花花巧画扇"(18),却未告诉我们具体包括什么花花工比图案更麓杂的是完整的图画，扇面其实就是一幅于学中欣赏的画。用绘画装饰扇面有审美H的，但想必也要契合并能够加强“避瘟扇”的功能，体现避邪消灾的内在需求。三、花草世界：端午的图像标志端午首先是时间概念，如何标志出这个特定的时间？五月是花草茂盛的时期，予人印象深刻的是蜀葵、石榴花、苣花、桅子花、莒蒲、艾叶，所谓“葵榴斗枪，桅艾争香"（19）。一种以鲜艳的色彩见长，一种以芬芳的气味为主。虽然这些花草一般都有数月的花期，只要气温合适可开到初秋，但最盛期都是在五月。在端午节时把这些应景的花草挪到家中（或盆栽，或瓶插），才意味着那个抽象的端午时节到来.无论穷宫，端午一定要在家中插上这些花：“寻常无花供养，却不相笑，惟善午不可无花供养。"（20）最华丽的是皇室，以大金瓶数卜，篇插焚、榴、桅子花，环绕殿阁"（21）.插在瓶里和画进画里，具有相同的功用。户外赏其花、室内插瓶花、手中看画花，端午的花草把不同的视觉空间连成一体。元代的虞集曾见过一幅宋高宗的“谖草诗1团扇，“谖草"即萱草，当时应该配有宫廷画家的苴草图，是端午赐扇（22）。在存世的南宋团扇画中，有多件“蜀焚图"。和插花一样，画扇中的端午花草常常会组合起来。受卉啸芳图3团扇（旧题南宋鲁宗贵）即是一例（图1）.画面以粉红的蜀焚为中心，左边陪衬黄色的苴花，右边陪衬白色的桅子花。萱花的花朵和百合接近，但叶子如兰叶。桐子花有单郴和电凝，常见的观梵用桅子花是31郴，称为“大花桅子工而画中是单辘桅子花，花辘六片，称为“山桅子工其特征是花瓶中间有一个高高的管状花心，旁边深屣出六根花盘。能够成为端午画扇的主角，蜀葵、榴花、苴草、桅子自然有别的花草无法替代之处。蜀葵颜色鲜格而丰富，花开五色，常被称作“五色蜀焚"。"五色"象征阴阳调和，正是端午的主题。蜀葵是锦美科植物，其下除了蜀葵属之外，还有锦葵属、秋葵属、木梯属、棉属等等。古人很早就认识到蜀葵与木悌、秋葵（也称黄蜀葵）之间的相似性，也知道蜀英与花形较小的锦英之间的关系。蜀葵和木梗、秋葵之间还形成一个很好的连续。蜀葵最早，在端午前后盛开。木棒次之，古人认为木趣是熨至的时花。而秋葵在受末、秋初盛开。这些锦葵科植物的共同特点就是植株高大，花色鲜艳，种植广泛，同样重要的是，它们还是很好的药材。蜀葵花颜色多样，有深红、浅红、紫色、黑色、白色，以红、白二色最常见，是妇科疾病的良药，可治疗女性带下。唐、五代时期的月令书四时纂要讲到端午日要制作药物：“蜀葵赤白者，各收阴干，治妇人赤白带下（赤治赤，白治白），为末酒服之，甚妙。"（23）金代医学家张元素进一步阐明原理："蜀葵花，阴中之阳也。赤者治赤带；白者治白带：赤者治血燥：白者治气燥，皆取其寒滑润利之功也。"（24）可见古人认为蜀葵花虽然生长在盛熨“恶月”，但恰恰是阴阳相调的花，调和盛熨的燥热和火气，可以去火润燥，通便利肠，因此可治疗妇科疾病，甚至于还是治疗胎位不正和催产的良药。与之类似，桅子的花和果实也是很好的药材。药性与蜀葵相似，性寒，可去除五脏中的热火邪气，而且也特别用来治疗产妇临产下痢以及产后的疮毒（25）,萱草也是如此，同样是凉性，消肿去毒，调解内脏，让人舒适忘忧，所以又称忘忧草，萱草与女性关系尤为密切，人们相信怀孕女性佩戴就会生男孩，俗称宜男，对于产后哺乳的女性来说，常用来治疗乳房肿痛，保证乳汁流畅（26）O端午“恶月的一个重要习俗是采药、制药、用药，因为药是最有效的辟邪物。竟杂的药方是医生的事情，但普通人也会准备一些预防性的药物。端午时人们会制作一种香药，把蜀焚、艾草、莒蒲等端午花草捣碎混合在一起，可以去除熨季的蚊虫。甚至于，这种香药还可以治疗“蜂蜗螫毒"："五月五日午时，收蜀葵花、石榴花、艾心等分，阴干为末，水调涂之。"（27）随身携带端午画扇，相当于把辟邪去病的花草携带在身上。南宋皇家在端午节时要赏赐宫廷内眷和朝臣许多礼物，根据武林旧事和梦粱录中"端午条目的记录概括起来可分为几种：1.模拟端午花卉（用珠宝编织而成）：翠叶五色葵撤细巧镂金花朵。2.扇子：金丝翠勒御书葵榴画扇。3.五彩丝线：真珠百索/百索彩线。4.鼓：银样鼓儿。5.宗教护身符：钗浮符袋、经筒。6.香药：香囊、软香龙涎佩带。7.纺织品：紫练、白葛、红蕉、香吹虎纱匹段。8.食物：彼蜜的果、艾朵、薄丝、彩团、巧粽。吃、穿、用全部包括在内。五彩丝线、宗教护身符、香药、食物这四类的辟邪含义很明显。纺织品质地透薄，是盛受避暑必备。尤其是上面多有用艾叶做成的老虎图案，而且颜色鲜艳，具备“五色”，因此辟邪含义也很明显。鼓是一种传统的辟邪物，用声音驱走邪气。用珠宝编织的端午花卉以及扇子这两类都是在人为模仿端午的时令花草，只不过一个是编织的方式，另一个是用绘画的方式。作为端午节重要的时令花卉，鲜红的石榴花与常被称作一丈红"的红色蜀葵正相匹配。在所谓的“五色中，红色是端午的标准颜色，因为五月属火。李嵩名下的一幅花篮图3斗方（故宫博物院减）画的是蜀葵、苴花、板子花、石榴花和夜合花，均为受季花卉，且大都与端午相关。五种花卉中，夜合花是最难识别的。存世的南宋团扇画中有几幅名为夜合花图的作品（图2）。白色花朵最显著的特征是花头下垂，将开未开，像莲花一样一褥帽包在一起，而且白色的花渊外有三片淡球的苞片包安。与花篮图中的白花形态完全一致。这种夜合花是木兰科木兰属植物，现代园艺学常称作“夜香木兰”（拉丁学名：Magnoliaco）（28）.花期在仲夏五月，夜晚开放，有芳香。“夜合花图”的名字是后人所起，宋代人所说的“夜合花基本都是指豆科落叶乔木1合欢树”的花。合欢的花是粉红的茸毛状，所谓“夜合”或"合欢"，指的是它的羽状更叶，会在晚上合起来(29)e画扇中的“夜合花既然在宋代并不叫这个名字，那么在当时叫作什么？一个很晚的线索或许有助于解开这个谜团。晚清广东画家居巢画过夜合花图，正是宋代团扇画中的夜合花，但居巢在题跋中质疑了1夜合花"这个名字，因为它并不是在夜晚闭合，而恰恰是在夜晚绽放，凭什么叫作"夜合花"：夜合夜正开，征名殊不肖。花前试相问，叶底唯含笑。举世误相识，知名输小紫。空费鸡舌香，股勤学到齿。夜合入夜正开，名实殊不相副。固当是大含笑。含笑旧有紫、白二种，今世所见独小紫耳。枝叶虽小异而罄门攒心，花形正品相似。(30)他认为这种花应当是含笑花"的一种，因为花叶比含笑更大，所以应该称作大含笑工含笑花，花朵将开未开，像是微微面含笑容，所以称“含笑”(拉丁学名：Micheliafigo)b是木兰科含笑属植物，与夜香木兰是近亲。二者形状相似，都是华南花卉，喜欢半阴半晴的环境，同样芳香扑鼻。所不同的是，含笑的花瓣外并无三片淡绿的苞片，而且花凝尺寸较夜香木兰为小。循着居巢的看法，我们发现，宋代人很有可能是把夜香木兰归入含笑花。北宋末、南宋初的陈善在扪电新话中提到北方所没有的华南花卉，专门讲到了含笑：南中花木，有北地所无者，茉莉花、含笑花、闹提花、鹰爪花之类，以性皆畏寒，故茉莉唯六月六日种者尤茂。含笑有大小，小含笑有四时花，惟熨中最燧，又有紫含笑，香犹酷烈。茉莉、含笑，皆以日西入，稍阴，则花开。初开，香犹扑鼻。予山居无事，每晚凉坐小亭中，忽闻香风一阵，满室郁然，知是含笑开矣。(31)陈善的意见估计可以代表大部分宋代人的看法，以花形来分，含笑有大小两种。以花色来分，含笑有紫色、白色二种。紫色的含笑花称作“紫笑"，春末开花。在武林旧事梦粱录中，都提到三月末、四月初是赏紫笑的好时节。可是白色的含笑花却均未提到。不过，梦粱录在介绍杭城花卉的时候，在夏季花卉中提到一种"大笑花，这种花同样见于武林旧事中记录的张约斋赏心乐事：五月份于"统互字观大笑花、南湖观萱草、鸥渚亭观五色蜀葵:这种“大笑花"，与萱花、蜀奘同属一个季节，会不会就是“大含笑I而大含笑会不会就是夜香玉兰，也即“夜合花”？从咏物诗歌中能得到一些线索。南宋诗人韩流有咏“大笑花诗：“大笑花开只自藏，垂头叶底自芬芳。天生杨震今清白，常具人间一